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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洲农业不发达?这群人正在用短视频给农民传授农业技术

锄禾网 | 2017-09-27 | 132次阅读

麦地那·艾哈迈德(Medina Ahmed)小姐支开了一个中国产的微型投影仪,屋里一片亮蓝,墙上挂着好几幅欧洲风格的基督画像。这座埃塞俄比亚传统房屋,位于一个叫Ejere Wolkite的农业村当中。屋里一群当地农民围坐在幕布前,在一阵有节奏的鼓掌之后,那位戴着白底花头巾的穆斯林姑娘简单的说了几句,开始放映短片。

艾哈迈德小姐和她的农业课。


影片里是两个人在田间对话,讲述农业活动中的一些技术问题——要不是这个片子,现场像极了家庭教会的讲经聚会。艾哈迈德小姐不时暂停视频,语速飞快地向观众们解释技术细节。10分钟左右的短片,最终放了半个小时。

这部影片来自于一个叫Digital Green的组织,它们是一个致力于推进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亚农业发展的NGO。在埃塞俄比亚,知识短视频正是他们的工作重点。

另一种黑土地

埃塞俄比亚不是我们刻板印象中的那种非洲国家。这个国家三分之二的国土是高原,海拔在2000米之上,气候怡人,和昆明类似,中国人能来这里避暑。

从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开往Ejere Wolkite村,会经过中国援建的亚的斯亚贝巴-阿达玛高速公路。这条路和国内的高速别无二致,路边随处可见各种中国工厂、工地打出的中文标语,收费站服务人员的臭脸也和国内的一模一样。

但下了高速进入村落,水泥和泊油路就马上消失不见。在这泥泞的土路上,没有四驱的车还不如一头驴。


黑土地上的麦田,这片田犁得倒很直。田埂上种着剑麻,花薹能长七八米高。远处的树长得像倒放的扫帚,这么长地面上的食草动物就啃不到叶子了。

就在这土路两旁,是一望无际的农田,孕育着埃塞俄比亚的经济支柱。8月初,田里的苗子还没长高,露出了一块块的黑土——这种黑土可不是咱东北的黑沃土(Mollisol),而是火成岩和泥岩生出来的膨转土(Vertisols)。埃塞俄比亚10%的土壤是膨转土,它除了缺乏氮和磷之外,肥力还不错,但排水特别差。如果精细打理,依旧能获得高产。

但“精细的农业”似乎不是此地农夫擅长的事情。在这块黑土地上,一行行的作物种得歪歪扭扭,田里石头满地。同行的瘦驼老师吐槽说,要是从咱中原拉几个老农过来,首先就得把这满地的石头给收拾了。

根据美国农业部的估算,今年,美国的玉米均产可达每公顷11吨,中国的也能达到6吨,但埃塞俄比亚的这一数值只有3吨——这还是在多年的技术改进之后达到的“成就”。作为非洲的农业大国,埃塞俄比亚的农业并不发达,因此这个并不富裕的人口大国在各种灾害面前都颇为脆弱。

想要提高作物产量有很多办法,从种植技术、种源、生产方式上都能下手。

Digital Green的短视频“金坷垃”

说到非洲的农业,中国网民脑海里肯定会响起“非洲农业不发达赶快使用金坷垃”的声音。在我们用短视频开着非洲农业的鬼畜玩笑的时候,Digital Green这个NGO正在用短视频给农民传授农业技术。


一个典型的Digital Green摄制组。

此前。这样的NGO想要给农民普及技术,要不就得靠技术人员言传身教,要不就需要书籍课本,要不就得借助传统的电视、广播。但在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国家,技术人员不够多,识字率只有不到一半,电视的普及也不高,老的办法效率不高。直到他们发现了短视频这个载体。

相对于传统的电视节目,Digital Green的视频制作成本要低很多。他们的一个摄制组大约有4-5个人:1个导演,1个摄影师,1个协调员,1-2个演员。这几个人,拿着一台能摄像的低端单反,走到田间地头就能拍摄视频。

拍摄好的素材,会被送往当地的剪辑中心,由专门的人员剪辑。导演们手中的选题,有些来自农业专家的分配,有些来自农民的提问。自2008年到2016年,这个NGO在埃塞俄比亚、印度、阿富汗等国制作了4426个视频。这些视频传播在13592个村落中,触及了大约100万的农民。


在地里和埃塞老农学种田的瘦驼老师。

Ejere Wolkite村的Taya Girma一家是Digital Green的模范农户。这一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他们的苔麸田。

苔麸之于埃塞俄比亚正如大米之于中国,是一种当地原产并且只在埃塞俄比亚高原上种植的作物。埃塞俄比亚人会把这种小小的种子磨成面和成浆深度发酵,然后摊成布满孔洞的煎饼,这就是他们的主食:英吉拉饼。这种饼吃起来口感松软,有点像发酵过的米粑,但要酸得多,很多中国人吃不惯。对于英美的城市白领来说,这种作物的营养组成更符合所谓的“健康观念”,因此大有被炒作成藜麦之后的又一种“超级作物”之势。


左图为苔麸种子,它们比芝麻粒还要小。右图是一盘埃塞俄比亚大餐,像毛巾一样的卷就是苔麸粉浆发酵之后做成的英吉拉饼,深色的那种发酵更深,味道更酸。

我们正赶上了Taya Girma一家的播种。他们全家上阵,一人赶着牛犁地,一人跟在后面撒种子,一个人在最后撒复合肥。这样“二牛抬杠”的画面在中国已不太常见。毕竟在中国,早在魏晋时期中国就出现了更省牛的“一犁一牛”的技术,随后一千多年里“二牛抬杠”逐渐在华夏文明核心区消失,而现在牛又逐渐让位给了拖拉机。1984年,埃塞俄比亚的农业专家发表了一篇题为《埃塞俄比亚作物种植中“一犁一牛”的使用》,详细分析了“近期”出现的新技术,并憧憬了这种技术的普及。然而,三十多年过去了,我们看到田里基本上还都是“二牛抬杠”。

这些农民用来播种的工具是自制的。他们在一个雪碧瓶的瓶盖上戳了个洞,在洞里固定上了一根吸管,瓶里装上苔麸的种子,轻轻一捏瓶子,种子就定向吹了出来。在此之前,政府曾带来了一些播种的机器,但那些机器都不是专门为苔麸设计,并不是很好用。结果,一个聪明的埃塞俄比亚农民就发明了这种不要钱的小工具。后来,在Digital Green的视频传播下,这种工具就传播开了。

Digital Green的工作人员和农民一起向我们展示他们改良的工具,绿色饮料瓶是播种器,黄色塑料罐是撒复合肥的工具,也是农民自己发明、制作的。图中戴棒球帽者就是这片农田的主人Taya Girma。

而这就正是Digital Green的这些知识小视频的价值:通过一个个小的技术改良,增加农民的生产效率,提升了产量,让他们的收入获得了提升。这不正是“金坷垃”所要达到的效果?

人脉即网络

有了视频,怎么让农民看到?

靠英特网?无论是网线,还是智能手机,在埃塞俄比亚都没有普及。前两年首都隔壁的奥罗米亚州,也就是Ejere Wolkite村所在的州,因分离倾向出现了零星的叛乱,于是政府把华为建的3G网给全停了。在这里靠英特网做创业、做传播还早了点。

但在这个国家有一种不太一样的“互联网”:人。

埃塞俄比亚的政府是个大政府,触角涉及了整个国家的各方各面。根据国际劳工组织(ILO)的统计,2012年,埃塞俄比亚的公共部门雇员占总就业人口的20.5%。自2000年,埃塞俄比亚-厄立特里亚战争结束之后,这个国家的重心就放在了经济上,公共部门雇员中的很多人会负责经济相关事务的管理。

这个国家最基层的行政单位叫“kebele”,词的本意是“邻居”。每个kebele管辖大约四、五百户人家,大约2000人,和国内合并后的行政村规模类似,上面说的Ejere Wolkite村就是一个kebele。

临近的几个kebele,都会至少有1名“农业发展员”,这样一个角色,需要想办法推进自己辖区农户的耕种、放牧等方面的水平。上面那位麦地那·艾哈迈德小姐就是这样的身份。但这些人,该怎么去提升当地的农业水平呢?


如果说埃塞俄比亚政府的组织结构有什么好,那就是他们知道自己有的事情的确不擅长,因此肯把自己的权力和资源让渡给专业机构,比方说一个专业的NGO,来替自己做这些事。

Digital Green的工作人员和当地的农业发展员一起向我们展示他们的工作。当地农村里没有投影仪,于是他们用纸做了一套“PPT”,翻着讲,套路纯熟。

于是,Digital Green组织起了4个州的“农业发展员”,在基层的kebele之上组织起层层结构。在这样一个组织里,做好的视频自下而上汇集在了一起然后再向下分发,每个视频中的技术细节被划分成若干个可执行的操作,如果这样的操作被采纳的次数多,那么就说明这个视频好,视频的制作者便会得到激励。根据该NGO公布的数字,他们在2008年到2016年间触及的100万农民中,有一半以上采纳过视频教的技术。

这个NGO就是如此利用埃塞俄比亚政府雇员,建立起了自己的视频制作、分发网络。除了他们之外,我们在埃塞俄比亚接触过的数个面向基层的农业、健康NGO,都是如何和政府部门合作的。

只要有人,就有信息网。

Digital Green的这套逻辑,目前来看是有效的。他们和埃塞俄比亚政府的合作,从一开始的政府资助、协同,慢慢转变成了政府采纳这套系统更强力的推进。至于未来成效如何,就需要更多的观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