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西藏日喀则吉隆镇接壤的中尼边境，曾经生活着这么一批人：他们没有国籍，没有土地，不属于尼泊尔、也不属于中国。靠着打零工，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，如无根之萍漂泊在中尼边境地区。

他们是达曼人，“达曼”藏语意为古代骑兵的后裔，相传是尼泊尔廓尔喀人后代，在十八世纪末遗落在这里，两百多年来，居无定所、四处漂泊、无国无家。

2003年5月26日，是每一个达曼人应永远铭记的日子。经国务院批准，达曼人正式加入中国国籍，成为中国公民。有了房子、有了土地、有了学上，有了中国公民可以享有的所有权利。从此达曼人的历史改写，开始了崭新的生活。

当印度洋的暖湿气流不断吹来，5月的达曼已是春意盎然，郁郁葱葱。紧靠216国道的达曼村一排排灰顶藏式院落整齐划一，一尘不染的水泥路面直通每家每户，孩童在村马路边玩耍，老人在悠闲地晒着太阳唠着嗑。春天来了达曼人也像周边施工工地一样开始忙碌起来。

达曼铁匠打制镰刀

春来达曼铁匠忙

叮叮当当，伴随着炉火迸溅、铁锤起落，巴桑次仁正在和他的伙计们打制镰刀，打铁技艺是达曼人的古老传承，达曼铁匠是远近闻名的，在吉隆镇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达曼人打制的生活用具。达曼人打铁也是有一定的历史根源的，因为在传统藏族习俗里，打铁和屠夫是身份低下，没人愿意干的。达曼人打铁一般需要4个人分工协作，负责火炉、钳铁块、打制和递换工具，几块石头支起火炉，准备好铁块、铁钳、铁锤等工具，一个简易的打铁铺就成了。         

巴桑次仁是负责捶打和敲打的：先将铁块在炉火上烧红，在砧板上用大铁锤捶打，如此反复十余次，一个镰刀的雏形就打制出来了，再用小铁锤对镰刀形状和刀刃敲打，装上木质把柄，半个多小时，一把镰刀出炉了。对今天的生意，巴桑次仁还是比较满意的，不到中午已经打了6把镰刀，一个80块钱，修了2把砍刀，一个10块钱，几人平分下来已有一百多块钱收入。巴桑次仁说“最重要的是有了自己的打铁铺，之前都是给别人打铁”。在达曼村后有一排打铁铺，是属于达曼村25个打铁人的，每个铺子不到10平米，简陋到铺内长草、铺顶看天，但可以看出达曼铁匠们已经很满足了，有了属于自己的铁匠铺，忙碌的身影映着猩红的炉火，锤起锤落敲打着幸福生活。

云丹老人纺织藏毯

纺织机前话心声

哐哐哐…，木质纺织机前，已经64岁的云丹双脚踏板交替，手上机杼和梭子翻飞，娴熟的动作如弹钢琴一般。由红白黑三色组成的一副藏式毛毯已经织了一半，“五天可以织一个，能卖七八百块钱”云丹说。老人的儿子在2015年已经去世，唯一的女儿远在拉萨打工，只有她在村里照顾上小学的外孙女。老人至今仍清晰的记得从吉隆沟搬到达曼村的场景，“当时高兴的很，一个解放大卡车，几乎全部人的家当都搬来了，因为除了被褥、锅碗瓢盆没有其他的家当”。指着自家的房子，云丹说“房子都是政府给的，家具也是政府配的”，刚搬来时是2层土石结构的房子，之后地震重建了现在的房子，这几天又是政府出钱要对围墙、屋顶进行翻修。对之前没有国籍的日子，老人记忆犹新“没房子，租个铁皮房，一家人挤在一起，给别人种土豆、挖土豆、洗衣服，九十年代一天1块钱，零几年时一天10块钱，只够当天吃饭，现在吃的住的穿的都好，大米面粉糌粑都有”。现在她只是公益岗位、边民补助、老年补助等一年就1万多元，“都是国家给的，都不知道怎么感谢”。政策只是一时，老人现在每年还是跟着村里人一起进山挖药材，一年下来也能有个五千多元的收入，去年她又学了编织毛毯，打算多增加点收入。用她的话来说，给了政策、不能只靠政策，还是趁着身体好，靠双手多挣钱，趁着走的动，多出去看看。她想圆祖祖辈辈200多年的梦，因为没有国籍，祖祖辈辈只能在边境区域生活，甚至连县城都没去过。2005年发下来户口本和身份证，云丹已经去过拉萨三次了，2007年她又带着女儿到了成都，“这两年看能不能去北京，看看天安门，能见到习总书记就更好了”。机杼不停编织着美好生活，云丹也在憧憬着她的下一个旅程。

老村长洛桑和他的户口本、身份证、党徽

老村长的愿望

老村长洛桑已经50岁了，从他1988年当组长算起，足足当了30年的村干部。他曾有很多愿望：小时候他希望能有自己的家，希望不用去捡别人的旧衣服旧鞋子穿、不用吃别人吃剩下的饭，希望父亲不用天天去打铁、因为打上一天的铁只够一家人一天的饭；青年时他想和别的青年一样到日喀则、到拉萨去打工去挣钱，可惜没有国籍没有身份证连边防站都过不去；当了村干部，他又想让孩子们都能到大教室里去读书，而不是只趴在窗外看着。总之他的这些梦想现在都实现了，住着近百平米的房子，三个孩子1个当兵、1个搞运输、1个嫁到了内地，自己吃穿不用愁，重要的是全村的孩子都能上到学了，还是全部免费，更让他高兴的是前年村里终于出了第一个大学生。“以前吃饭都成问题，上学更别提了，现在不光住着大房子，很多都能带起金银首饰了，这在20年前也只是想想而已”洛桑感慨道，对于没有国籍的日子，巴桑想了半天，最后用“就像流浪狗”做了形容。在采访中，记者提议给他拍张照片，他珍而重之的回屋拿出身份证和户口本，然后拉开外套前襟露出了他的党徽——对他来说这些是最弥足珍贵的东西。春风拂来、阳光斜洒，照着洛桑幸福的笑容，他说最近他又一个愿望实现了，政府给达曼村免费办理了92个边贸互市证，并且是免税的，今后达曼人靠着吉隆口岸，可以做边贸生意了。